在豫中平原，蚕豆历来都是三鲜之一。小巧朴素的蚕豆，带着庄稼人包容隐忍的品质，可与诸多时令菜蔬相搭，无论是做菜还是煮粥，都各有妙处。“莫道莺花抛白发，且将蚕豆伴青梅。”这是文人的吃法，可你知道，豫中平原农人的吃法是什么吗？
蚕豆苗鸡鸭不叨
蚕豆秧猪不拱
豫中平原，蚕豆很常见
豆类的家族中，蚕豆当属别称最多的一种，又名胡豆、南豆、佛豆、竖豆、仙豆、罗汉豆、兰花豆、野豌豆等。
翻阅历史典籍便会发现，蚕豆每一个别称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，譬如，胡豆一名的来历与张骞出使西域相关，宋代李昉等编纂的《太平御览》称：“张骞使外国，得胡豆种归”。
至于为何叫做蚕豆，顾名思义肯定与蚕有关。民间的解释是，蚕豆在寒露时节下种，翌年春蚕吐丝时成熟，故名“蚕豆”。而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却认为：“豆荚状如老蚕，故名”。
在豫中平原的乡间，农人们习惯于把蚕豆唤作“兰花豆”。名字温婉雅致，似乎与庸俗的农家生活有些不相称，但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叫，叫来叫去，蚕豆这个本名反而不为更多人熟知了。
我一直在揣摩兰花豆这一名称的来历，思来想去，大概源于油炸蚕豆时豆壳会向外翻开，呈兰花状，故而叫做兰花豆吧。
旧时的乡间，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蚕豆。不像*豆、绿豆大面积种植，仅在田间地头或者房前屋后见缝插针种上一小片，收获后让家人尝尝鲜。
在豫中平原的乡间，种植蚕豆俗称为“点蚕豆”，多是在霜降前后。
在没有现代化种植机械之前，都是把土地整平后，一锄头下去一个窝，一粒蚕豆丢下一把肥。
蚕豆泼实容易活，且不择生长环境，无论是窄如一线的田埂边，还是歪歪斜斜的坡地上，抑或是贫瘠的荒地、房前屋后，只要有土，只要能容下一粒种子安身，它便顽强蓬勃立命。
说来也怪，蚕豆是一种很特别的作物，蚕豆苗鸡鸭不叨，蚕豆秧猪不拱，就连各类虫子也躲得远远的，如此一来，得以让蚕豆在安全的环境中葳蕤生长。
蚕豆开花，大致是第二年的清明时节，和桃花遥相呼应。此时，蚕豆茎秆长成两尺来高，布满田野的蚕豆花香沁人心脾。
蚕豆花很别致，模样也很好看，花瓣或白或红或暗紫，黑白各半的花心像极了一对黑色的眼睛。
乡谚说：蚕豆花开，把眼睁开。幼时在蚕豆地玩耍，我最怕一个人看蚕豆花，总觉得像是一双双诡谲怪异的眼睛在死死盯着我。但好奇心使然，经常看着看着，看得自己头皮发麻，尥蹶子就跑。
蚕豆花开不久，枝头上便结出弯月一般的豆荚来，宛如一枚青葱的玉坠。
过去，乡村孩童们从地里薅草归来，腹中空空，看到路边那些长势喜人已经结荚的蚕豆棵子，顺手摘一把充饥解馋。
但生蚕豆吃起来口感不好，有一股子浓郁的豆腥气，远没有生豌豆好吃。
新鲜蚕豆如何吃？
干煸、清煮随你选
立夏见三鲜，是不少地方都有的习俗。
《清嘉录》里说：“立夏日，家设樱桃、青梅、元麦，供神享先，名曰夏见三新。宴饮则有烧酒、酒酿、海蛳、馒头、面筋、芥菜、白笋、咸鸭蛋等品为佐，蚕豆亦于是日尝新。”
当然，南方和北方的三鲜是不同的，不过，在豫中平原的老家，蚕豆历来都是三鲜之一。
从地里采摘回来一篮子带荚的蚕豆，剥开肥厚翠绿的豆荚，再剥开豆粒外面的绿衣，只见圆润温软的蚕瓣粒粒饱满，碧绿生青，让人心生怜爱。
新鲜的蚕豆可做百样菜，或清炒或煲汤，亦煮亦烩，柔嫩味美，翠软鲜香。譬如，蒜香蚕豆就是一道做法简单却味道鲜美的菜肴。
先把蒜瓣拍碎后放入油中爆炒，然后倒进适量青蚕豆，翻炒至豆皮起皱，倒入葱花、盐，翻炒些时便可出炉。
这道菜属于烹饪中的干煸之法，做出来的蚕豆外边焦里头嫩，劲道还有嚼头；皮是咸的，但里面却因为没有浸入过多的盐而味道清淡，吃起来一股清新的乡野气息溢于齿唇之间。
乡间吃蚕豆，讲究的是赶早不赶晚。
越早，蚕豆越鲜嫩，口感越好。将新采摘的带荚蚕豆放入锅中煮，是乡间最常见的吃法。当然，不是用清水煮，要在水中加入花椒、八角、茴香等大料，先大火后小火，待锅中的水基本沥干时，五香面蚕豆也就煮成了。
心急吃不了热豆腐，吃刚出锅的热蚕豆亦是如此。煮熟的豆荚里残留着不少滚烫的汁水，如果操之过急，直接放入口中用牙齿往外挤着吃，很容易烫痛娇嫩的口腔或者嘴唇。
正确的吃法是剥开豆荚，流出汁水，将一粒粒微烫的豆仁送入口中。或者像汪曾祺所写的那样：“只一掰就断了，两三粒翠玉般的嫩蚕豆舒适地躺在软白的海绵里，正呼呼大睡，一挤也就出来了，直接扔入口中，清甜的汁液立刻在口中迸出，新嫩莫名。”
乡村孩童们的想象力总是出奇地丰富，煮熟的蚕豆除了大饱口福外，还用针线一颗颗串成一大串，挂在脖颈上充当项链，女孩戴，男娃也戴。
不过，蚕豆项链是戴不了多长时间的，三五孩童在村舍街巷间追逐玩耍，往往新鲜劲儿一过，就会把一颗颗熟蚕豆捋下来扔进小馋嘴吃了。
一盘五香面蚕豆，不仅是孩童们舌尖上的美味，也是庄稼人闲来小酌的下酒菜。宋人舒岳祥《小酌送春》中说：“莫道莺花抛白发，且将蚕豆伴青梅。”
乡下人讲究实际，没有以蚕豆和青梅佐酒送春的浪漫和高雅，有的只是劳作之余小酌几杯的放松和解乏，穷开心而已。
蚕豆不仅吃法多
营养价值还高
玉米糁稀饭是庄稼人的家常便饭，蚕豆下来之时，农人往往会把新鲜的蚕豆和玉米糁一同煮食。玉米糁的浓香，配上蚕豆的清香，味道自然非同一般。童年的记忆中，我总是端着碗央求祖母，给我多盛些锅底的蚕豆。我总是先把玉米糁稀饭喝完，再一颗一颗数着吃留在碗底的蚕豆，唯恐那喷香的滋味消逝得太快。
在蚕豆的诸多吃法中，油炸蚕豆最好吃，嚼起来嘎嘣脆，吃起来满嘴香。但在过去，乡人却很少炸着吃，油是奢侈品，庄户人家不年不节是舍不得过油锅的。
等蚕豆过了时令，风晒得干硬，颜色也绿中泛红，蚕豆便成了“老蚕豆”。
炒老蚕豆也是一种不错的吃法。大雪封门的冬日，一家老小围炉夜话，肚子有些饿了，便搬来铁锅坐在炉上，锅内放些细沙，待沙炒热之后，放入蚕豆翻炒。
只见蚕豆扁扁的身体慢慢变圆，随后就会听到“噼噼啪啪”的爆裂声，一个个隐匿在细沙之中的蚕豆，在高温的炙烤下裂开了口子。找来一个草筛子，筛去沙子，仅留蚕豆，一屋子都氤氲着浓郁的焦香。
孩童们嘴馋，牙口也好，焦香的蚕豆是他们的最爱，抓一个扔到嘴里，咯蹦一声，翻嚼两下吐出皮，满口香脆，让一旁坐着的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人，眼巴巴地望蚕豆而兴叹。
缺食少菜的年代，坐月子的乡村女人，最好的滋补品除了鸡蛋，就是蚕豆。将蚕豆炒熟后去掉外壳，放入少量盐，在石磨里磨成豆面，擀面条烙馍吃，也可配着红糖冲水喝。
虽说此举是饥馑年月里产妇恢复体质不得已的做法，但蚕豆的营养价值却是有科学依据的。据资料显示，蚕豆富含钙镁铁，还有维生素和氨基酸。
蚕豆不仅食之鲜美，还可入药。几年前，我在一次单位组织的体检中发现血糖高于正常值，医生给我开了降血糖的二甲双胍等西药，我怕一吃停不下来，就没有服用。
后来听了一位医生朋友的建议，坚持一天三次吃醋泡蚕豆，用苦瓜干泡茶，不到一年，血糖就恢复到了正常值。
如今，每到蚕豆上市季节，妻子总是从路边的小贩手里买回一些。小巧朴素的蚕豆，带着庄稼人包容隐忍的品质，经过妻子巧手烹调，是我夏日最爱的美味佳肴。
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梁永刚
?撰文
王五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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